120407 白馬走過天亮 - 九歌一百年散文選/言叔夏
- 周身稀少的人們看起來都那麼孤獨,一個個散落在藍皮座椅的角落裡;
他們有人像是水鳥那樣地垂頭睡著,有人蜷起身體緊挨著鐵皮的車廂耽坐,
腳邊堆放著一個好大的旅行袋,他要去什麼地方?要去那裡做些什麼?
- 我想不出這班夜車能抵達一個更黑更暗的地方了。
車廂上方懸掛的吊環無聲地擺盪著,像一個隧道般的夢境。
- 若年少時代的某些路徑實則含有某種隱喻,
那麼這條隧道般的返家旅程也許便成為了我日後某種抽象道途的原型。
- 抵達自我;自我像是一座空空的井口,井裡什麼也沒有。
在那孤獨的距離與風景之中,沿途的灰塵與細瑣皆被滌洗瀝淨,
將我清潔地接迎回到自己的房間之中。
- 衣服與書籍雜亂地散落在地上,它們親密地將我包圍。
-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自動門被上鎖的便利商店,我在門下站了好久卻始終等不到它開。
後來我隔著玻璃門看見櫃台後的店員在收銀機下方竟打起盹來了。
他的睡臉如此安詳簡直他就是這個店裡所有飲料書籍便當酒瓶的一部分。
我後退幾步,整個店看起來像是一隻玻璃箱子,一個水族箱。
我忽然明白他們的關係其實是魚與水蘊草,
而我只是一個水蘊草睡眠時做的夢。我是一個拜訪者。
- 午間的百葉窗被陽光吃得一痕一痕,斜斜地曬進幽暗的書庫。
- 很薄很薄的光,攤在地上像水一樣。
在那介於光與暗的交界縫隙裡,我發現自己的影子變得非常非常地淡。
我忽然理解到,這個中午,這老舊的圖書館再也不會踏進第二個人了,
書頁的聲音從牆壁的縫隙裡窸窣地傳來,
我覺得自己變成了這個學校裡的鬼魂,在魍魎之間晃蕩。